一字足矣 打开老子思想智慧的金钥匙

    时间:2019-04-28 16:12 来源: 浏览:1120


    老子对“道”的揭示,“无”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,另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——“玄”被人们严重地忽视了。一个“玄”字,是打开老子思想智慧的一把“金钥匙”。

     

    老子雕像

     

    “求同”是老子思想的精髓,是老子思想的出发点和落脚点。思想的精髓,简单地说,就是思想的精华。老子思想的精髓决定并体现着老子思想的整体面貌、逻辑结构以及价值取向,也必然与老子思想中“道”、“德”、“无”(弃智、无为)等核心范畴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和逻辑的必然性。对老子思想的深刻把握和正确运用,根本地在于要明晰老子思想的精髓。回归《道德经》文本,探究老子思想的精髓,对于在理论上还原老子思想本身所具有的解释力,以及在实际中提升老子思想的改造力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。

     

    一、“求同”是“道”的根本要求

     

    1、老子对“道”的描述

     

    在老子思想中,“道”为“万物之宗”,“德”更是“惟道是从”。“道”作为老子思想大厦的基石,是老子思想的立论基础,在《道德经》中出现75次之多,本来应该是被详尽阐述的,但老子给自己出了个难题:“道” 不可“名”,只是“强字之曰道”。不仅如此,仔细研究你会发现,这个“难题”本身就是老子思想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。

     

     

    道德经

     

    事实上,即便老子认为“道” 不可“名”,但还是对“道”作了尽可能的描述和说明。在《道德经》中,老子对“道”进行过正面的描述:惚恍、玄、玄同、玄牝、冲、谷、母、甫、始、宗、“夷、希、微”、“有象、有物、有精、有信”诸等。老子对“道”进行过反面的描述:“不见、不闻、不得、不皦、不昧”,不自生、不自为大、无、无私、“无物、无状”,“迎之不见其首,随之不见其后”,“不可得而亲,不可得而疏;不可得而利,不可得而害;不可得而贵,不可得而贱”等。

     

    从那么多老子对于“道”的描述中,一般认为,老子的“道”就是“无”、“虚”,这已经是理论界的定论。但问题是,如何去解释“无、有”,“大、小”,“无物、有物”等等这种具有相反意味的描述集中于“道”一身?老子对“道”的这些看似矛盾的描述背后一定有其独特的思维,并且这种思维本身也是来源于作为“万物之宗”的“道”,才能在理论上说得通。

     

    2、“道”是世界的本体

     

    从老子对“道”所进行的诸多正面或者反面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,老子心目中的“道”是世界的本体(原),“不可名”是“道”在人类语言表述上的根本特征。

     

    进一步具体的理解为,“道”因“不可名”,对有意识的人来说,“道”被老子彻底的放在了人的意识所能把握的世界之外,而就所谓的世界乃是人的世界而言,“道”在根本上是“无”。

     

    3、道的两大特性:“无”与“玄”

     

    但是,仅有这个程度的理解还完全不够。因为,老子对“道”的揭示,“无”只是其中一个方面,另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——“玄”被人们严重忽视了。在《道德经》中,老子对“道”与“德”的描述时,始终用到“玄”字。第一,“道”不可言说,“玄之又玄”;第二,“道”本无且有,“同谓之玄”;第三,“道”为天地根,“玄牝之门”;第四,对“道”的认识,“涤除玄鉴”;第五,“善为道者,微妙玄通”;第六,德“惟道是从”,“玄德深远”。分布在7个章节中的“玄”字几乎涵盖了老子对“道”包括“德”的所有关键性认识,并且老子思想也被称为“玄学”,可见“玄”在老子思想中的重要地位,应当引起足够的重视。

     

    微妙玄通

     

    因此,在《道德经》中,老子在揭示“道”之为“无”的同时,也揭示了“道”之为“玄”,老子思想不仅“贵无”而且“重玄”。

     

    4、“玄” 字是打开老子思想智慧的“金钥匙”

     

    “玄”从造字法上是象形文字,本意是搓线、编草绳;赤黑色,黑中带红;黑而有赤色者为玄。后来逐渐演化为道教所奉的北方之神,它的形象为龟蛇合体;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合称,等等。这些解释,更加接近“玄”字的原始意义。很显然,“玄”的本意就具有“同”、“合”之意,正符合“玄”字作为“绳”解的本意,并且老子也正是以“绳”这个意象来使用“玄”字的。在《道德经》当中,老子就是使用了“绳绳兮不可名”对“道”作了进一步描述。目前,老子思想研究者对“玄”字重视不够,严重忽略了“玄”字的本意理解,常作引申义“深奥、玄妙”之解,不仅对老子思想的理解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,而且增加了理解老子思想的难度。

     

    一个“玄”字,是打开老子思想智慧的一把“金钥匙”。在世界观上,认为“道”为“玄同”之道,是天地万物的“玄牝之门”,“道”本身就是“无、有”、“大、小”、“无物、有物”的统一整体,不仅不可言说,而且“不可致诘,混而为一”。也正因如此,老子在《道德经》又分别用了与“玄同(玄)”相近的“同”、“公”、“和”等词来描述“道”,“尊道”就是符合“玄同”,就是遵循“同、公、和”的标准和原则。

     

    在思想路线上,“玄同”之“道”为天下母,“既得其母,以知其子;既知其子,复守其母”,“玄同”是老子思想的根本出发点;在认识论上,要执守“玄同”之“道”,就要做到“涤除玄鉴”,老子反对采用“分别心”、“巧智心”等“求异”的方式来认识事物,在老子看来,那样只是认识了事物的不同和区别,而忘记了事物之间的相通共融之处,从而导致是非、纷争,这也是老子“弃智”的根本原因;在价值观上,“惟道是从”,提倡“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长而不宰”的“玄德”,老子之“德”的根本标准就是“同、公、和”,“玄同”之“道”落实到人类社会中必然是遵循“求同”的价值原则。

     

    二、“求同”是“无”的逻辑必然

     

    1、老子之“道”是“物我未分”的境域

     

    逻辑上分析,“名”是言说的基础,“不可名”意味着不可言说。借助于今天的概念分析工具,我们发现只能意会不能言说的情况有两种。一种是黑格尔的“绝对精神”,从概念分析,“绝对精神”内涵无限小,外延无限大,这种情况超出了人类抽象思维本身,没法言说。“绝对精神”的前提是主客对立。另一种情况就是“感性存在”,从概念分析,“感性存在”内涵无限大,外延无限小,还不在人的抽象思维之内,也没法言说。“感性存在”的前提是主客未分。

     

    老子之“道”显然不是黑格尔的“绝对精神”,因为“绝对精神”是人的理性(抽象思维)发展的结果,而这一点恰恰是老子思想所强烈反对的,老子所持有“弃智”思想,根本上否定了人的思维作用,强调“涤除玄鉴”、“大制不割”,所以,老子之“道”指的是“物我未分”的境域,这也是老子为什么用“婴儿”、“赤子”、“水”来比喻“道”的原因所在,这些正与“物我未分”所具有的“惚恍”之态相似。

     

    2、无名和玄同是“道”的两个方面

     

    “无名”与“玄同”恰恰是“物我未分”之“道”的两个表现方面:“无名”是“道”的主观属性,“物我未分”在主观上表现为“无名”;“玄同”则是“道”的客观属性,“物我未分”在客观上表现为“玄同”。进一步明确的说,“无名”和“玄同”是道这个一体的“两面”。

     

    在老子看来,“无”为“道体”,而且这个“无”是相对于人的主观意识的“无”——“无名”,尽管道作为人的本能生存的自然基础是“有”,但终因“物我不分”而不能被人的意识所反映,对有意识的人来说根本上是“无”。这一点,也使得很多人直接从“有无”的角度来理解和认识老子思想,这样的理解不是不对,但有失偏颇,终因缺乏对老子“玄同”思想的深刻把握,只能将老子思想陷入“大笑之”、“无用论”的尴尬境地。

     

    老子说的“无”从根本上是“物我不分”的状态,因“无意识”、“无我”而“无名”、“无区别”,根本上是在谈论认识的问题,只不过老子在这里谈论的是“物我不分”的“感性存在”。在认识上,从“无意识”到“无区别”再到“玄同、和、合、公”是理解老子之“道”最为关键的“惊险一跃”,也是理解老子思想逻辑上的最为关键的一环。

     

    既然“无”和“玄”是“道”的一体两面,也就意味着主观上的“无我”才能达成客观上的“玄同”,而客观上的“玄同”必然要求主观上的“无我”。“无”是老子在“道”问题上的本体论,而“玄”则是老子在“道”问题上的辩证法。在中国哲学里,“围绕道的问题的论述构成了中国哲学的基本形态,道是中国哲学的精神”,“中国哲学的任务,就是把反命题统一成合命题。这并不是说,这些反命题都被取消了。它们还在那里,但是已经被统一起来,成为一个合命题的整体”,道的“玄同”特质成就了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。

     

     

    3、坚持“求同”,回归“物我不分”

     

    但现实的世界,对人而言,却是主观上“有我” 的人的世界,所以客观上就是背离“玄同”的世界,也就是老子所说的“失道”的世界。老子直击人的意识(认识)是最大的危害:使“物我不分”的“玄同”世界变成了“物我有分”、“万物有别”的“人化”世界。更关键的是,“玄同”(“道”)的世界,“损有余而补不足”,且不自大而大,不自为而为,不自私而成其私,“天长地久”。而建立在认识、分别心、偏私心基础上的“人化”世界,“损不足以奉有余”,主观恣意,强作妄为,纷争四起,甚至引起礼崩乐坏、战争祸端,造成这一恶果的根本的原因在于——“有我”,即人有认识(心、知、智等)能力。

     

    因此,针对礼崩乐坏、社会纷争的社会现实,老子提出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执守“玄同”之道,在“德”的要求上就是坚持“求同”,达成我与非我求同,主观与客观求同,主体与客体求同;其目的就是从“物我二分”回到“物我不分”,自觉达成“我”同环境(包括自己的身体)达成合意;其前提是去除人的主观自我,坚持“弃智”思想,最高的要求是做到“无心”而为,“无心”而“善为”,“无为而无不为”,基本的要求是做到“以身观身”,将心比心(“以百姓心为心”),推己及人,“为无为,事无事”;最终实现“我无为,而民自化;我好静,而民自正;我无事,而民自富;我无欲,而民自朴”,以达到“天下将自正”、“万物将自宾”的逻辑必然。

     

    三、“求同”是“德”的价值主旨

     

    1、“德”是道与人之间的桥梁

     

    正是因为“玄同”之“道”超出了语言所描述的范畴,“道”在“名”外,因此,只要你对它进行描述,实际上就进入了人类意识认识之内,由“道”在“名”外变为了“道”在“名”内。那么,不可言说的“道”的世界,又是如何对人的现实世界进行影响的呢?

     

    老子说,“天下有始,以为天下母。既得其母,以知其子;既知其子,复守其母,没身不殆”,“孔德之容,惟道是从”,老子用“母”与“子”的关系,来形象说明道的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关系。如果说,道的世界,也就是“无意识”、“无名”的“玄同”世界;是混沌、恍惚、本能、本然的世界,那么,现实世界,也就是“有意识”、“有名”的“人化”世界;是清晰、明朗、人化、人为的世界,是“有名”而“有异”,“有我”而“有为”的世界。人的意识使得人背离“玄同”,“异、多、分、私”取代“同、和、合、公”。所以,“道”这个“感性存在”的认识和把握可能性的到来,对人而言只有一个前提,就是“人类抽象理性的产生”——“德”的世界的到来。

     

    2、玄德就是“玄同”之德

     

    “德”的世界中,万物因人的意识而“有名”和区别,“德”也因人为的区别而变得有层次,这个层次划分的标准就是“同、和、合、公”的程度。德的层次与“求同”的程度呈正相关。就人类而言,能站在人类群体与环境(包括自己的身体、他人、社会、自然)“求同”角度对待自己的“异、多、分、私”,这就是人最高的道德。随着“异、多、分、私”成分的增加,“同、和、合、公”成分的下降,人的道德层级不断下降。

     

    这里要强调的是,在老子思想中,最高层次的德是“玄德”,“故道生之,德畜之;长之育之;亭之毒之;养之覆之。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长而不宰。是谓玄德”。玄德,就是“玄同”之德。“玄”本身也具有“同、一、合”的意思,所以,“玄德”就是符合“玄同”之道、遵循“求同”之法的“德”。如此,只有“大同、大合、大公”之德才能做到,也只有“无心”、“无我”才能做到,也只有以“以百姓心为心”才能做到。这就是老子所说的“玄德”,“大同、大合、大公”,就是“大德”,就是“玄德”。

     

    3、在现实中如何做到“求同”

     

    “求同”为德,求“小同”有“小德”,求“大同”有“大德”。也正在这个意义上,老子才说:“故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。夫礼者,忠信之薄,而乱之首。”显然,在老子看来,有德无德、大德小德都在于人“求同”的程度,具体到现实生活中的可操作性,老子提出了“啬”、“早服”、“积德”范畴。“治人事天,莫若啬。夫唯啬,是谓早服;早服谓之重积德……是谓深根固柢,长生久视之道”。“啬”就是克制自身欲望,不过度的消耗,爱惜并储存。“啬”是老子思想的重要范畴,从根本上说,“啬”的前提就是“弃智”,无知无欲,无我无求,只有真正做到“啬”,才能实现老子所说的“为腹不为目”,“贵大患若身”,也正因如此,“若可寄天下,若可托天下”,才能真正使天下避免陷入“分、争、兵”的境地,所以,老子认为这就是“早服”,“重积德”。

     

     

    我们不难看出,“道”的范畴内,老子持有彻底的“弃智”思想,坚持“无知(智)而行”;而在“德”的范畴内,老子反对的是脱离“道”、脱离自然性的“智(知)”,是在对“智(知)”的肯定基础上的“弃智”(知),因此在知行观上,老子坚持的是“善智(知)而行”。

     

    总之,老子思想的深刻性在于建立在道、德、弃智、无为基础上的“求同”,“求同”是老子思想的精髓。老子思想中有关“有、无”讨论占据重要的地位,但不能就此认为老子思想的精髓就是“贵无”或者“无为”,从更深的层次上,讨论“有、无”的最终目的是讨论“同、异”——这取决于对于“道”、“德”的认识是否相应的建立在对“自然世界”和“人化世界”、“无我”与“有我”关系的科学认识和辩证对待基础之上。“智者察同,愚者察异”, “求同”是老子思想穿越千年到今天,仍然具有思想的深刻性和强烈的现实感的原因所在,也是新时期进一步传承和发扬老子思想必须把握的根本依归。